夜幕下的 “垃圾餐厅”
青海玉树治多县的垃圾填埋场，每晚都在上演奇特景象。当夜色笼罩海拔近 5000 米的山包，十多头甚至二十多头藏马熊会陆续现身，不顾流浪狗的吠叫和远处的车灯，埋头在垃圾堆里刨挖。它们抓起一次性饭盒、塑料袋就往嘴里塞，有的抱着色拉油桶舔舐残留油污，白色包装膜在嘴里嚼得像拉丝芝士。
215 国道边的警示牌写着 “内有藏马熊出没”，却挡不住好奇的人专程开车来看。牧民才仁第一次与熊对视时愣住了：那双反光的眼睛空洞无神，完全不像奶奶说的 “吉祥象征”，倒像 “电影里的丧尸”。
现代生活与垃圾围城
几公里外的治多县城，早已不是当年的土房聚落。2500 多家商铺、近 10 个快递网点和 4 家外卖平台，让这里的生活和内地没两样 —— 蜜雪冰城的广告循环播放，外卖员穿梭街巷，24 小时快递柜随时有人取件。
便捷生活的代价是垃圾 “指数级” 增长。牧民从游牧改为定居后，饮食习惯变了：以前用动物骨骼做器皿，现在顿顿用一次性碗筷；方便面、可乐的包装十几天就能攒一大袋。县城一天要产生数十吨垃圾，8 辆压缩车曾一天运来 36 吨，而高原缺土，垃圾场很难做到每日覆盖，只能长期暴露在外。
变了样的藏马熊
藏马熊学名西藏棕熊，是高原最大的食肉动物，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。过去它们怕人，见了车就躲，如今在垃圾场里对人视若无睹。更让人忧心的是它们的变化：
- 食性异化：27.4% 的熊粪里有人类食物残渣，甚至出现微塑料，长期摄入会损害健康；
- 习性改变：独居的熊开始扎堆吃垃圾，活动范围从上千平方公里缩小到垃圾场周边两三公里，野外捕食能力退化；
- 生存异常：母熊带幼崽学吃垃圾，有的熊体重从 90 公斤长到近 200 公斤，甚至出现一胎产 3 只幼崽的罕见情况。
牧民的感受更直观：以前常看见熊刨坑抓土拨鼠，现在草场上的熊脚印、刨坑越来越少，取而代之的是鼠兔洞密密麻麻 —— 没有熊的调节，啮齿类动物激增，草场都被啃得只剩贴地的短草。
难解的平衡题
人们尝试过防熊措施：才仁给牧场装了电围栏，垃圾场也试过铁丝网，但熊会扒开围栏，甚至能学会躲避电击，且设备成本太高难以普及。按国标要求，垃圾场需建坚固围栏并每日覆盖，但高原缺土又缺钱，很难落实。
学者们想到了国外的经验：美国黄石公园曾关闭垃圾场让灰熊回归野外，科罗拉多州对吃垃圾的熊执行 “零容忍”，但中国的藏马熊是保护动物，不能猎杀，牧民也不愿伤害这种曾象征吉祥的动物。
如今，治多县的垃圾车每天仍伴着《兰花草》的旋律收垃圾，国道旁的警示牌依旧立着。夜晚的垃圾场里，熊在翻找当下的食物；而草场上，鼠兔还在啃噬着人与万物共同的未来。这道高原上的人熊平衡题，至今没有答案。
（文/兔子尾巴）